有些時候,疾病可能對於我們習以為常;卻是病人的一切。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       前陣子接到電話,是爸爸生病住院了。坐著客運南下的高速公路上,除了有點暈暈想吐,也想起了一件很難,很難忘記的事情。

 

        那是剛到台北上班沒多久的時候。有天才換上制服,走進護理站還沒開始交接班,就接到家裡的電話:「阿嬤現在昏迷叫不醒了要怎麼辦?」

 

        事出突然,臨時找不到人可以換班;那時候我們上的是十二小時的班,只分白與夜班。白班的學姐馬上堅定的要我走,她來幫我上夜班,即使她隔天仍是白班;我還沒開口,學姐就接了:你現在不走,如果來不及,你會後悔一輩子。甚至白班剛下班的醫師,還拉我上他的車,驅車就把我載離台北。

 

        雖然是別人家陌生的急診,熟悉的是同樣忙碌擁擠吵嚷的環境。看見阿嬤躺在急診推床上,沒有用台語唸我的小名,阿嬤只是有氣無力的喘著,連眼睛都不睜開。在場的家人沒有人明白情況,看了看四周,所有的醫護人員,不是忙碌奔走,就是在電腦前忙著忙不完的事情。即使我站在護理站旁,耐著等著,希望能有人空一刻下來讓我問一聲。不知道多少人經過,卻沒人花一秒鐘在我身上。

 

        不知道如何是好時?剛好有位學姐來幫阿嬤加藥;冒昧趁機問了她一聲阿嬤的動脈血酸嗎?學姐向我點點頭示個意;雖然她不是阿嬤的主護,但幾分鐘後她遞了張小紙條給我,上面扼要的手寫了阿嬤的異常報告。對於當下的我而言,簡單的一些數字在紙上,真的就像渴望好久的甘霖。

 

        幾天後,阿嬤再也不用為疾病所苦了。最後陪著阿嬤的期間裡,才終於深刻體會了,身為家屬無知的害怕;感受更深的是,一張小紙條的如此溫暖,學姐的義無反顧,醫師的溫柔貼心。非常謝謝所有人為了我和家人,所做過的一切。

 

 

        回到臨床,在那之後的之後。現在的急診環境,依然不變的忙碌擁擠吵嚷,漸漸在變的是醫療越趨防衛,防衛的是我們自己醫療人員。因為健保而越趨畸態的大環境,以前年輕時會想能多為病人做些什麼?或是怎麼多對病人好一點?從沒想過要什麼回報?卻想不到的是,越來越會遇到一些無理的反撲!再加上偶而看見些,用各種方式濫用醫療資源,或是喝酒傷己傷人,甚至傷害到我們醫療人員的王八蛋!有意無意漸漸的,自己也可以感受的到,當時的那股初衷和熱忱,真的會被惡劣的環境消磨很多,很多。

 

 

        前些日子有次上班,我們帶著石膏,向一位小姐解釋她跌倒的腳,骨折了需要打上石膏來固定。講完的當下,她的眼淚馬上奪眶傾瀉,停也停不下來。

 

        她是 Dancer

 

 

也許,打石膏對我們來說,是每天在急診都會做到的處置,骨折也是幾乎每天在急診都會看見的診斷。但疾病對於病人,卻是她們的一切。

 

 

        她提醒了我,身為「對方」的感受。

 

        現在充滿王八蛋的大環境中,我想我們還是要多學怎麼保護好自己,不被惡意的人傷害。也可以想想怎麼在其中,是還可以多做點什麼?幫陪在老婆婆病床旁的老爺爺送件被子、幫家屬送椅子讓他們陪在快死的家人身邊說說話。一些簡簡單單的像張紙條,卻可以有想也想不到的溫度。

 

        我常說,我覺得我們的工作,既不卑微,也不偉大。我們陪過很多人,一輩子永遠也忘不了的時刻;卻有時候,我們不能陪著自己愛的人,永遠不會再有的時刻。

 

 

        那天下了客運,在病房裡陪了爸爸一天,直到爸爸退燒,比較安心的搭末班客運再回台北,準備開始上我的五天連班。在高速公路上,除了有點暈暈想吐;我突然很想你,很想很想你,想念小時候的自己,總是不聽話發燒被爸爸拖去醫院的自己,而不是現在在醫院看見爸爸躺在病床上的自己。

 

 

        由衷感謝所有曾為了我和家人做過一切的大家。也謝謝還好有大家在做,大家正在做的事情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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