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數學不好,每次算很複雜的劑量時候,腦袋都得要進入神秘的空間,最後只好不服氣的拿出計算機。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       ­「那你有沒有女朋友啊?」

 

        我問很可愛很勇敢的小弟弟,他在處理傷口時努力不掉眼淚,吸著鼻涕說,他沒有女朋友。那有沒有喜歡的女生呢?我趁勢追擊,小弟弟好像忘記頭正在流血?很開朗得意的回答:我喜歡的是男生!旁邊媽媽可真是瞪大眼睛了!哈哈哈哈!

 

        以前有個20歲的小弟弟,身上到處都是傷口,他剛一頭撞進玻璃裡;弟弟都不給我們靠近,不給量血壓,不給看傷口;好不容易做完電腦斷層,但要向家人說出結果,卻讓我們噤聲,是大家最不願意看到的顱內出血。

 

        他的家人抓著他,為他打上點滴就用了四雙手,擔心他會扯掉生理監視器和點滴,我問他家人,要不要我幫忙,約束弟弟的雙手?第一次聽到不一樣的回答:不用了沒關係,我們會握著他的手陪他的。爸爸和善溫柔的這麼說、姊姊正輕輕摸著他的額頭,逗逗他說說話、媽媽輕拍受傷的弟弟,接著說:沒關係,他是我們一家的小寶貝,我們的小寶貝。

 

        小寶貝把玩著止血帶,那時候為了幫他打針,和他玩了一小會兒,我也順遂送給他。再靠近想看看他時,他咿咿嗚嗚的對我說了些什麼,還主動把手伸給我,要讓我量血壓;媽媽微笑望過來說:沒關係,現在他信任你了。

 

        老天爺,我好捨不得好捨不得也不解,一個病加了一個病,為什麼腦麻,自閉,癲癇外,您還要加上顱內出血呢?這等號的另一端,您想算出什麼答案呢?

 

        再想起這個等號時,我正在幫忙移除他身上的管路,同樣也是20歲因腫瘤過世的年輕人。我等著家人,他們牽起弟弟的手,擦掉眼淚後堅強的微笑,強忍著發抖嘴角,留下和弟弟最後的合照;拔掉管路時,他們握著他,說著他有多勇敢,也許在場唯一沒掉淚的他,確實是最勇敢的鬥士。聽學妹說:他女朋友在旁邊,哭喊著要他起來,要一起結婚。

 

        也許有外人覺得,既然知道自己有腫瘤,為什麼還要交女朋友呢?

 

        「難道,生病就不值得被愛嗎?」

 

        我不甘心地回答,諷刺的是同時也明白,那問句背後想說的實際面;日前不停的做著各種檢查,在那段漫長的時間,什麼也不能做,只能等著穿著白袍的判官敲下錘子,判我肚子裡的這顆腫瘤,是良是惡?

 

        這段無力且煎熬的時間裡,確實有很多很多想放棄的事情,包括愛與被愛。不停質疑,我真的因此不值得愛嗎?而我最後會是什麼結果?

 

        每天,急診室裡有許多數不完的算式,有類似的疾病在其中加減著,每個等號的另一端,也總能得到截然不同的結果。受傷加骨折的弟弟,被面露尷尬的媽媽牽回家、發燒癱軟的女孩,讓男朋友揉著剛打針的手臂擦擦眼淚、沒有血緣關係的大叔,總是陪著爺爺,算式就要算到最後,仍不離不棄的一起推著床在爺爺身邊、總是照顧爺爺無微不至的善良看護,坐在加護病房外,我經過問過爺爺還好嗎?她泣不成聲、隔天再看到病患名單,已經沒有小弟弟的名字了。

 

        老天爺,我不明白在您筆下的數字與符號中,還要加上什麼抽象的標點,才能算到,最後等號那端的意義?反觀著自己正站在減號後,我好羨慕在等號彼端,圍繞了充滿愛的人們,也許這是一種比起現實因素,還要更實際實際太多太多的幸福。

 

 

        願天保佑,所有的病最後會好的。

 

 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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